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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赴任(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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京城漸漸遠了,馬車拐了個彎,就看不見了。

真的是三日後,孔不二別了老父與兄長,只帶著陳薇和兩個下人去紹興府山陰縣赴任。

孔不二還是第一次離家這麽遠,他自己倒是沒什麽,自家老爹卻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弄得很難看,還扯著他的袖子一頓叮囑,娘親死的早,他是不知道如果娘親在世會不會這樣,但此時老爹的樣子,他忍不住想說,怎麽像個婆娘呢?

最後總算離開了,但一出城門,不知道為什麽,自己也跟著難過起來,回頭望了京城許久,才作罷。

自此,他是個官了,雖然只是個芝麻綠豆大的官。

一路往南,風景逐漸不同起來,而長時間的坐馬車也絕不是件舒服的事,不用多久便腰酸背痛起來。

陳薇一直正襟微坐著,仍是一副大家閨秀的樣子,孔不二本來就沒個坐相,此時整個已躺下來,頭枕在陳薇的腿上。

伸手拿過陳薇的手放在自已手中把玩,真不虧是女人的手,細致柔滑,讓他忍不住放在嘴邊親了又親,陳薇也任他親著,空著的手纏著孔不二的一縷頭發,在手指上繞了幾圈,松開,再繞。

實在是無比親妮的,在這枯燥的旅途中,也算是一種樂趣,孔不二眼神沈了沈,口中忽然道:“不管了。”人坐起來。

“什麽不管了,相公?”陳薇松開手,有些措愕的看著他。

孔不二轉過身來抱住她,嗅著她身上的香氣道:“我不管那庸醫說的話了,娘子,今晚我們就洞房。”說著在她臉上用力親了幾下,然後頭埋在她脖子裏輕輕的吻她脖子。

陳薇有點反應不過來,卻也不推開他,笑道:“萬一再發病怎麽辦?”

“發病,發病!”聽到發病兩字,孔不二有些郁悶的松開她,靠坐在車上道,“總不能一輩子都不碰你,那樣老子不是要憋死?”

說著又躺下,枕著她的腿,眼睛望著車頂,不說話了。

陳薇以為他在生氣,可他沈默了半晌又道:“娘子,你說實話,本來是嫁進爵爺府的,現在卻隨我去這麽遠的地方,你是不是很委屈啊?”說著發亮的眼看向她。

陳薇大眼眨了眨,笑道:“妾身既已嫁給相公,就是相公的人了,相公就是天,相公去哪裏,妾身當然也跟著去哪裏。”

她答的恭謙,左一句妾身,又一句相公,孔不二聽得很滿意,尤其喜歡“相公就是天”這句,老爹說的對,這才是大家閨秀,想想以後自己可是要做一品大員的,這樣的一品夫人算是合格的。

“不錯,不錯,”他抓著她的小手又是一陣親,然後打了個哈欠,閉上眼道,“為夫的以後一定讓你做一品誥命夫人。”

看來是準備睡一會兒,陳薇看他閉眼睡去,本來端莊的表情才敢放松下來,微微皺著眉,腿好酸,還有腰,這個冤家是不是一直要這麽枕著睡下去啊?

好不容易挨到有官驛可以投宿,孔不二已在陳薇墊著的錦帕上流了一大灘口水。

“相公,要下車了。”她輕輕的搖他,快點醒來,不然腿要斷了。

孔不二這才幽幽轉醒,雙眼迷茫的眨了幾下才回過神:“到了?”他打了個哈欠坐起來,人湊到車外看,叫道,“原來天已經黑了啊。”

才知道,陳薇敲著自己的腿,看他回過頭來,又放下手,擺出端莊的表情。

“娘子,我們下車。”孔不二自己先跳出車去。

貼身丫頭這才鉆進來車:“小姐,我扶您下車。”

女人下車與上車一樣,淑女風範第一,下車動作可以一慢再慢。

孔不二看著陳薇下車來的動作有點僵,這才想起自己一直枕著她的腿睡覺,只要是正常人都會腿酸吧?

這才忙上去扶住她,道:“娘子,是不是腿酸?我來扶你。”

陳薇溫和一笑道:“為相公分憂是應該的,一點也不酸。”

看她表情,孔不二覺得他這娘子實在溫柔,心滿意足的牽著她的手往那官驛走。

官驛顧名思義是給當官的人住的驛站,只要有官府文諜就可以住,所以孔不二不由得洋洋得意起來,自己大小也是個官了啊。

只是眼前的官驛似乎破了點,一只破燈籠掛在檐下,風一吹晃蕩的厲害。

下人上去拍門,半天才有人應,是個瘦小的老頭,手裏掌著燈,看也不看孔不二幾人,直接道:“此處官驛不住尋常百姓,若你是官老爺,再行二十裏外有客棧。”說完直接要關門。

孔不二聽得火大,瞧不起他是怎麽的?雖然是七品小官,也算是官吧,怎麽就不能住這裏?

“小爺我千裏迢迢要去赴任的,怎麽就不能住這官驛?”很容易的,他的無賴氣又出來了,只差沒有一把拎住老頭的衣領。

老頭這才擡頭看了眼孔不二,搖頭道:“敢問官老爺要去哪裏赴任?”

孔不二眉一挑,道:“住店就住店,小爺我去哪裏赴任與你何幹?”

老頭灰白的眼往上翻了翻,自顧自的說道:“大老爺,若是要去紹興赴任,此處千萬住不得。”

他此話一出孔不二一怔,瞇著眼看著那老頭道:“為何去紹興赴任的不能住此處?”

“因為之前有兩人,也說要去紹興赴任,結果第二天都在這官驛中上吊死了,”老頭說這句話時聲音有些陰森,只把陳薇的貼身丫環嚇得輕輕的叫了一聲。

孔不二回頭看她一眼,又聽那老頭道:“官府查了幾次都查不到兇手,後來請了道士來看,道士說此處鬧鬼,是不祥之地,誰住進來誰會死,尤其不能讓與紹興有關的官員住進來,所以此處官驛就廢了,不管什麽官都不敢來這裏住了,連本來的夥計也都走了,只有小人膽子大在此處看守,大老爺,我看您也走吧。”說完,似乎認定這番話會讓孔不二一行人打退堂鼓,也不看他們反應,轉身準備關門。

孔不二指尖點著鼻子,就在老頭關上門時,伸了只腳進去,擋住門道:“小爺就是去紹興赴任的,偏就要住這兒了。”

老頭一怔,有些不相信的看他。

孔不二揚起眉,瞪著他道:“楞著幹嘛,快去準備飯菜。”

幾人進了官驛,裏面只燃著一盞燈,昏黃的燈光下,屋裏的一切都顯得陳舊,孔不二往四周看了一眼,對著老頭道:“多點上幾盞燈,弄得這麽暗做什麽?”說著在廳中唯一的一張桌子旁坐下,看到桌上擺著幾個小菜,還有一壺酒,輕輕笑了笑,道,“這老頭倒滿會享受的。”說著拿起酒壺嗅了嗅,又放下來。

老頭又加了幾根蠟燭,屋裏明亮起來,這才看清這不算大的大廳,還算幹凈,應試是老頭經常打掃,就是破舊了些。

孔不二下意識的皺著眉,心裏道,這破地方也叫官驛?

丫頭用帕子在凳上墊好讓陳薇坐下來,那老頭走上來啞著聲音道:“這裏平時就小人一人住,沒有廚子,這麽晚了,也沒地方買了再做起來,就桌上幾樣菜,我再去煮點飯,你們就將就吧。”說著轉身去了旁邊的屋子。

孔不二錦衣玉食慣了,何時受過這種苦,看看桌上幾個菜,雖有魚有肉,卻粗劣的很,而且已經吃到一半,哪裏有胃口吃,手指敲著桌子,擡頭看看陳薇,心想,她應該更沒胃口,畢竟是大家閨秀,想想自己自京城帶的幹糧也比這幾個菜強啊,便對下人道:“拿車上的幹糧來,誰要吃這亂七八糟的東西?”

所以老頭端了飯出來時,孔不二一行人已經在吃帶來的幹糧了,他連說了好幾遍“浪費了”,才悻悻的將飯拿下去。

陳薇吃了幾口幹糧,覺得口幹的很,又不好自己說,向丫頭使了個眼色,丫頭便向去問老頭要水,老頭拿來的茶杯用絲絹擦了又擦,才倒了兩杯,一杯給陳薇,一杯拿給孔不二。

老頭在旁邊看得“嘿嘿”冷笑,自顧自的將桌上的幾樣菜吃完。

官驛的房間因為很久沒人住,老頭先打掃了一下,才將孔不二幾人領進來,孔不二與陳薇住最東面一間,旁邊兩間讓下人住。

“旁邊兩間都死過人,上房的話只有這間還沒死過人,官老爺祝您運氣好,別給那鬼纏上。”老頭臨走前,忽然陰測測的就這麽一句。

陳薇聽得頭皮發麻,看看孔不二,他仍是那副表情,顯然沒將老頭的話當回事。

“相公不怕嗎?”她輕輕的靠孔不二近些。

孔不二卻道:“怕個鳥,這世上哪有什麽鬼?以前我老爹要打我,一直追到郊外,我在亂墳崗裏躲了一個晚上,也沒見到半個鬼,聽那老頭胡說,”說完,看到陳薇臉色有些蒼白,知道她是在害怕,手指勾了下她的下巴,色迷迷的說道,“娘子如果怕的話今天就將我抱緊些,我好保護你。”

陳薇嗔了一記,果然又向孔不二靠近了些。

說好今晚就洞房,但現在的情況,床太小,又硬,被子有黴味,孔不二沒多少心情,和衣摟著陳薇就睡了。

深夜萬賴寂靜,窗外傳來呼呼的風聲和一些很難捉摸的細小聲音,可能是旅途勞頓,即使床再硬,被子再難聞,不多時,便沈沈睡去了。

似乎沒有什麽駭人的鬼怪,也沒有那老頭說得那般嚇人,一切風平浪靜。

隱隱地,有極輕的一記開門聲,雖然極輕在寂靜無聲的夜裏卻尤其明顯,然後,門果然開了,似乎怕再發出聲音,只慢慢的開了條縫,就不動了,有一只腳跨進屋來,悄無聲息。

床上的孔不二夫婦兩人早已睡沈,就算有一點聲音,輕易也吵不醒他們,所以進來的人膽大了點,摸著黑慢慢走到他們的床前。

窗外無月,風卻極大,猛然的風將被沒有關牢的窗一下子吹開“嘣”的一聲,將床前的人嚇了一跳,往後縮了縮,然後靜靜的看床上的動靜。

床上沒有任何反應。

那人又往床前走了幾步,看看床上沒動靜,忽然“咭咭”的笑起來,在這樣的夜裏格外的毛骨悚然。

他笑了一會兒,自懷間抽出一根繩子來,又慢呑呑的走到屋中間,然後手裏不知何時多了根火折子,吹亮,對著頭頂的屋梁看了看,另一只手的繩子一拋,很輕易在的梁上纏了一圈,那人似乎為自己熟練的動作自得起來,又是“咭咭”的笑了幾聲,搬了旁邊的一張凳子過來,站在凳子上,把繩子打了個結,用力拉了拉,看結實的很才滿意的從凳子上下來。

幾步又走到床前,他這次大膽許多,手中的火折子對著床上的臉照了照,大約看清睡在外面的是個男的,便是孔不二了,半張臉埋在被子裏睡得正香,他竟然伸手在他臉上拍了幾下,孔不二卻如同睡死一般一點反應也沒有。

將火折子放在床架上,那人輕輕的掀開被,雖然是一個身材矮小的人,單手將孔不二一拽,竟一下子拉坐起來,然後他彎腰將孔不二往肩上一扛,輕易的就扛起來,步履平穩的扛到方才綁繩子的地方,一提氣,人已扛著孔不二站在了那張凳子上。

那樣的伸手應該是有武功底子的,不然絕不會這麽輕而易舉,而那人也沒有耽擱,一手穩著那繩套一手扶住孔不二,想將他的頭套進繩套裏。

他一切做的熟練,只要孔不二的頭套上繩套,再把那凳子踢倒,那麽又一起上吊自殺的事故便又成立。

不過,就差那麽一丁點,忽聽床那邊有人說了一句:“原來你就是那個惡鬼啊。”話音剛落,本來懷間已睡死的“孔不二”忽然出手直點那人的幾處穴道,那人頓時動彈不得。

床上的人慢慢的下床來,拿起那人方才插在床架上的火折子,將桌上的蠟燭點上,屋裏頓時亮起來,那人看清下床來的人正是孔不二,正慢慢的弄滅火折子,他一驚,沒辦法看清身邊的那個“孔不二”到底是誰,那“孔不二”卻自己從凳子上下來,站在孔不二的身後,卻是孔不二帶來的下人。

孔不二在另外的一張凳上坐下,得意的看著還站在凳上的人,那人一身紅衣。

他不由眉頭皺了皺,想起皇帝的那身紅衣,道:“果然是你,你是不是早等著我來?好再造一起惡鬼害人的事故?”

那人閉口不說話,好半天才道了一句:“你怎麽知道是我?”

孔不二哼了哼,道:“是你喝的酒,我聞了聞,上好的紹興花雕,別說這種鄉野地方買不到,就算買得到也不是你這個看守官驛的老頭喝得起的。”

那人確實是看守官驛的老頭,他一愕,想起孔不二進屋時確實拿過酒壺聞過,當時並未放在心上,不想這竟然成了破綻,可想而知眼前這人雖然吊兒郎當,其實何等精明。

“那我下的蒙汗藥呢?”分明看他喝過水的,老頭不死心的問道。

孔不二冷笑,就好像老頭問了個多蠢的問題,道:“知道有詐我還會喝你的水?當時光線昏暗,你只是沒看到我的袖子是濕的而已。”

老頭看看他的袖子,咬咬牙,也怪自己太輕敵:“所以你早就步好了陷阱,等我上鉤?”

“沒錯,”孔不二打了個哈欠,“害我跟個男人抱著睡,都沒睡好。”說著又伸了個懶腰,身後的下人則下意識的輕咳一聲。

“說吧,受誰的指使,讓你來殺我?不,殺去紹興赴任的人?”他揚了揚眉,盯著那老頭。

老頭卻閉口不言。

“你不說我也知道,”孔不二盯著他那身紅衣,“信紅衣者得永生,得富貴,你一身紅衣,該不會是紅衣社的人?”

老頭果然瞪大了眼看他,卻又忽然的臉色一變,孔不二看著,心裏叫道“不好”,人猛的站起來,已來不及,那老頭的嘴角有血絲流出來,下人沖上去,老頭已直挺挺的從凳上跌下。

“死了。”下人探了探鼻息道。

孔不二盯著那屍體半晌不言,好一會兒,才罵了一句:“奶奶的。”

第二日。

“相公,我們不與那老人家道個別嗎?”一夜睡死,陳薇現在頭還有點暈,孔不二說那老頭上街買菜去了,也不等他回來道個別,就拉著她上車,走了。

看著那官驛在身後越來越遠,她隱隱地覺得哪裏不對勁,卻又想不出哪裏不對,孔不二遞了糕點過來,她就接過放在嘴裏。

“等個鳥,還不知道他回不回來。”孔不二隨口說。

“什麽叫回不回來?”陳薇看向他。

“誰知道呢,可能路上看到個漂亮的老太婆,找來樂呵去了。”孔不二沒一句正經話。

陳薇楞了楞,回過神來,嗔笑道:“相公,你真是壞。”心裏卻道,果真是京城出了名的執挎弟子,簡直跟個無賴一樣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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